神之殇寂灭

劈叉跨过八百墙头,冷坑坑底选手,每个坑都浅蹲一下

流沙

Krolock伯爵个人向,正剧,有略微德古拉提及

  

  他想把那些生命紧握,可它们却只是如流沙一般,从他指间流走。

  最后在他漫长而空虚的生命里,什么也没有剩下。

  

  克洛克恢复意识的时候,天已经大亮。他全身虚弱无力极了,好像已经饿了很多天,身体里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要进食。他把这种饥饿感归咎于前一天晚上所做的激烈运动。

  剧烈运动……可是他做了什么呢?克洛克回想着,这时候他的头开始隐隐地疼了起来。朦胧的月光,沾着鲜血的森白獠牙,黑暗里怪物狰狞的面容……这些影像在他脑海里接续闪现,让他缓缓地打了个寒战。

  克洛克伸手摸向自己的颈侧……那里是不是本该有两个细小的伤口?不,什么都没有,他手指触及的地方只有光滑的皮肤。可是他知道那一切都是真实的,冥冥中有什么元素在提醒着他。可能是脖子上尚未消散的疼痛,也可能是他嘴里残余的一点血腥味。

  他慢慢地回忆起昨晚发生了什么。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,他被一个人袭击了。当时克洛克根本没有任何想法,在那种情况下,是个人都会选择反击的吧?

  但是他慢慢意识到,他没死,他还活得好好的。克洛克长长地嘘了一口气,这才发现自己昨晚睡觉连睡衣都没有换。

  他拉了拉床前的铃绳。

  “伯爵先生,您醒了。”听到铜铃响,仆人端着洗漱用品进来:“您的脸上有一点擦伤,需要上药和包扎吗?”

  “不用了。”克洛克疲惫地说。“帮我准备洗澡水,我要沐浴。”

  “好的。”仆人顺便提醒道:“别忘了您今天九点钟跟玛丽小姐的约会。”

  “啊!”克洛克猛地一清醒,“我差一点就忘了。现在几点了?”

  “八点十分,先生。需要我把早餐给您端到浴室里吗?”

  “……可以,不过先给我倒杯葡萄酒吧。”克洛克穿上便鞋下床。

  

  一杯绝佳的西班牙葡萄酒下肚以后,克洛克舒适地躺在浴缸里,开始回想昨晚发生的一切。他只剩下大约二十分钟的时间可以挥霍,待会儿他就要去找心上人约会了。

  哦,玛丽,亲爱的玛丽!想到那位漂亮可爱的贵族小姐,克洛克的脸上就不禁露出微笑。不,不行,不是现在。他挠了挠头,逼迫自己把思绪从甜酒般醉人的恋爱里抽离,回忆昨天晚上袭击他的那个怪物。

  当时他刚刚从剧院出来,没有乘坐马车(事实证明这是个错误),独自一人步行回家。当时他脑子里还满是刚刚舞台上的那位女歌手,猝不及防地,一个人朝他扑了过来。

  他甚至来不及呼救,就被捂住嘴巴拖入了暗巷里。紧接着,在做出任何有效的反抗之前,他颈上一痛,随之而来的便是席卷全身的无力感。

  克洛克的心头涌上恐惧,但是一瞬间的慌乱以后,他强迫自己恢复冷静。他一矮身,以手肘狠狠地击向背后的袭击者,同时用力想要挣脱。但是他戳出去的手肘好似遇到了某种坚硬的皮革,背后的人毫无动摇,他冰冷的呼吸喷在克洛克的脖子上,让他起了一阵鸡皮疙瘩。

  力量以极快的速度从他身体里流逝,他没能挣脱对方的掌控,反而差点把自己的脖子拧断。

  克洛克一发狠,干脆抓着那个捂着自己嘴巴的手,死命地咬了下去!

  完全没有思考的时间,鲜血立刻涌进了他的嘴巴。一种神异的感觉从他四肢百骸中涌出,但他无心感受,这一刻他只是要挣出活路!

  “嗯?”黑暗里响起一道略带惊异的声音。颈间的束缚有了一瞬间的放松,克洛克抓住了这个机会,奋起全身的力气,终于挣开了那人钢铁般的手臂。

  他不敢再以后背示人,电一般地转身,甚至因为用力过度而踉跄地倒退了两步。克洛克终于看清楚了袭击者的面貌——

  那,那不是人!

  微明的月光下,克洛克看见那个人形怪物亮出森白的獠牙,眼睛里闪烁着隐约的绿色荧光。

  空气里弥漫着血腥味,克洛克感觉有什么液体正沿着自己的脖子流下来。

  克洛克的胸膛急剧地起伏着,慢慢摆出了防御的姿态。他没有带剑,可是他还记得腰间佩着一柄短刀。虽说那只是装饰用的,但此时他也只能祈祷那柄刀足够锋利,至少能刺穿这个怪物的皮囊了。

  怪物没有动,他动了。

  电光石火间,他和怪物错身而过。挡下怪物两下进攻的小臂疼得像是骨头裂开了,但他翻手间已然拔刀在手,在错身的瞬间用尽全力把匕首刺进了怪物的身体里!

  克洛克脚下不停,头也不回地冲向暗巷的出口。他并没有杀掉怪物的打算,此时此刻他只想活命。

  怪物发出一声低沉的吼叫,在他身后紧追不舍。但是没追两步,猎物就已经冲到了大路上。他只能停步在暗巷的阴影里,阴沉地望着猎物在视线中消失。

  

  克洛克再一次摸上颈侧。他知道那里应该有个伤口……可是现在那儿什么都没有,甚至连流出来的血都不复存在。

  一种没来由的不安盘踞在他心里,克洛克隐隐觉得,事情不会就此为止。

  沉思间,仆人敲响了浴室的门:“先生,您的马已经准备好了,您现在要更衣吗?”

  “好。”克洛克应了一声。“对了,把我的剑擦干净,我要佩剑出门!”

  

  他本来想骑马出门,但是今天太阳意外地毒烈,他只是走在院子里就觉得头昏脑涨,心里不由得升起了一种浓烈的厌恶感。于是最后还是坐了马车。车厢里备着冰镇葡萄酒,他喝下两杯以后,总算觉得那种恶心的感觉退下去了一点。路上他叫仆人买了一捧还带着露水的新鲜玫瑰,还有玛丽特别喜欢的几样甜点心。带着这些东西,他来到这位贵族小姐的家里。

  “喂,你迟到啦!”伴着银铃般的笑声,姑娘从装饰着藤萝的窗户里探出头来。

  “我给你买了点心!”克洛克说,同时举了举手里的食盒:“本来时间刚好的,结果一排队就误时间了。”

  “我才不信呢!”玛丽咯咯地笑着:“你不要每次都拿这种借口糊弄我!堂堂伯爵先生,去买个点心还需要排队吗?”

  克洛克叹了口气:“就算你不相信我,那这束盛开的玫瑰花呢?要是不赶快插到花瓶里,在这里跟我一起等到中午,大概都已经谢了!”

  “花可以进来,人不行!”玛丽眨了眨眼,叫一个侍女出去拿花。

  “我在你心里的地位,难道还不如一束花吗?”克洛克说。阳光下他的脸色有些发白,忽然觉得一阵头晕目眩:“行行好,快让我进去吧,我快要被太阳晒晕啦!”

  “谁信你的话!今天太阳哪里晒啦!”玛丽嗔道。不过虽然嘴上这么说着,她还是心疼自己的情人,允许他上楼来,但不能进屋。侍女告诉克洛克小姐还在梳头,要他再等一会儿。

  “咳,女人哪!”克洛克感叹了一声,顺手抽了朵玫瑰吻了下,把它别到侍女的鬓边作为感谢。女孩子开心地行了礼退到一边,脸悄悄地红了。

  克洛克没有注意这些,跟女孩子调情仿佛是他与生俱来的本能。他把玫瑰花插进花瓶里,又往上面洒了些水。晶莹的水珠映衬着玫瑰花艳烈的红色,显得诱惑极了。

  要不诗人怎么总是用玫瑰来比喻美女呢?克洛克惬意地想。他脱掉外套,又把佩剑摘了下来,叫侍女给自己倒了杯加冰块的白葡萄酒,自在得仿佛自己才是这里的主人。

  不过那种一直萦绕在他身边不散的难受感,的确只有借助烈酒才能暂时压下去一些。克洛克叫侍女把窗帘拉上,房间里顿时暗了下来,这样他才觉得舒心不少。

  “你瞧瞧你,明明约的是九点,你知道自己迟到了多久吗?”人未至声先到,玛丽小姐终于梳好了头,由一位侍女陪着,袅袅婷婷地走出来。

  她的一头黑发高高挽起,露出雪白的脖颈。桃花般明艳的脸颊上点了一颗红色的小痣,恰似一滴红泪。紧身胸衣勾勒出少女胸脯的漂亮形状,手臂上戴着白色蕾丝的薄手套,上面镶着银色的花边。

  “我最多不过迟到几分钟,可您已经让我在这等您半个多小时了!”克洛克走过去吻她的手,语气里略带着一点儿埋怨。

  “绅士等女士难道不是应该的吗?难道你不愿意吗?”玛丽杏眼一瞪,故意装出来一点蛮横,话没说完自己倒是先笑了起来。

  “是是是,当然啦,只是你一点都不体谅我对你的思念之情,居然忍心叫我在外间等这么久……唉!”克洛克说。玛丽天鹅般的脖颈对他产生了浓烈的诱惑,他一时间难以挪开自己的视线。

  “我不管,反正就是你的错!”玛丽一挑眉,无可挑剔的贵族气质里流露出些许小女儿神色。

  克洛克无奈地微笑着答应。“玫瑰啊,我的小玫瑰,我的天使,你说我的错就是我的错吧!”

  

  “玫瑰啊,我的小玫瑰,我的天使……”

  他看着镜子里自己沾着鲜血的嘴唇、尖锐的獠牙,肩膀颤抖着,慢慢地把脸埋进掌心。

  “我这是……我这是……做了什么啊!”

  胸口好似被生生撕裂开来,一种难以言喻的伤恸让他无法思考。天使的生命在他手心里凋零,而他是杀害自己爱人的凶手。

  “不……这怎么可能……”

  他清楚地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。当玛丽亲昵地把头歪在他胸口的时候,他温柔地抚摸着女孩的肩膀,凑近了她美丽的脖颈,那种强烈到致命的欲望就在那里,诱惑着他……
       
         然后……然后獠牙从他嘴里探出,他入了魔般地捂严了玛丽的嘴巴,把獠牙刺进了她的大动脉。

  姑娘在他怀里无力地挣扎,喉咙里发出绝望的哼声。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爱人忽然间变成了杀人的魔鬼,更没料想到自己年轻的生命会在今日过早地凋零。当克洛克终于尝够了鲜血的味道、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的时候……一切都已经晚了。

  “上帝啊,我都做了什么……”他震惊地松开了手。

  天鹅的脖颈无力地垂下去。她眼里的生命之光已经熄灭,再也不会苏醒了。

  “玛丽,玛丽……你醒醒……不,这不是我想要的……我不是故意的……我不是……我不是……”克洛克茫然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,仿佛在和那晚遇到的怪物对视。

  “……怪物……”

  “啊——”侍女端着托盘进来,在看到这幅场景之后,她愣了两秒,然后突兀地爆发出一声尖叫。

  “闭嘴!”克洛克忽然发怒。他纵身而起,在自己反应过来之前,他就已经蹿到了侍女的面前,冷漠地扼住了她的脖颈。

  侍女恐惧地望着他,浑身上下抖抖索索,惊怕得说不出一句话来。

  “这一切……不是你想的那样……”克洛克慌乱地想要解释,可是又想不到什么说辞,能让自己摆脱如此明显的罪责。他诧异于自己竟然还有这样的耐心,向一个无关紧要的侍女解释……又或者他想要解释的对象其实是自己,他得让自己相信……这一切的确不是他做的。

  但是他透过侍女的双瞳,看到的只是自己獠牙狰狞的面孔。她眼里除了不可置信以外,就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恐惧。

  “……”

  克洛克放弃了解释。他冷漠而从容地扭断侍女的脖子,然后咬穿了她的动脉。

  侍女鬓边娇艳的玫瑰花坠落在地。

  此刻他终于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。那种太阳给他带来的恶心感、只能靠烈酒才能压下去的难受,在这瞬间一扫而空。他的欲望得到了满足,仿佛整个胸膛都随之充盈了起来。

  但是他心脏里,却仿佛有什么东西永远地缺失了。他按着自己的心口,看着玛丽的尸体。这个他曾经心爱的姑娘,现在死在他的怀里。他不再觉得悲伤,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情感。惋惜,失落,释然……他挚爱的人,成了他的第一个牺牲品。

  他变成了……怪物!

  

  他沉着冷静地重新布置现场,以玛丽化妆用的铅粉遮住她和侍女脖子上的伤,然后用侍女的手蘸着鲜血,在她的胸口和额头上画了几个意义不明的符号。他在玛丽的书桌抽屉里找到了红墨水,在地上画了一个山羊头的恶魔形象。可惜克洛克一直都不怎么会画画,否则他一定能把那两只角画的更对称一点的。

  克洛克捡起地上那朵花,把花瓣全摘下来,撒在恶魔身上,然后把花梗随手塞进侍女的手里。他想了想,又往侍女的嘴里和身上倒了一点点白葡萄酒。好了,这才算大功告成!

  做完这一切之后,他再次把玛丽的上半身抱在怀里,温柔地吻了吻她的额头。然而原本活泼可爱的姑娘,现在只剩下一具冰冷的尸体,再也不能对他的吻做出任何回应了。

  他穿上外套、重新佩好剑,从容地离开了。

  

  玛丽被自己醉酒发疯的侍女下诅咒并被杀害的消息,很快就传遍了整个贵族圈子。这种亵渎又可怕的话题明面上没人敢提,小姐的尸体也在几场弥撒之后很快地下葬了;可是私底下人人都津津乐道。也有人说起冯·克洛克伯爵,他和玛丽小姐已经打算订婚了,谁知道竟然会出现这样的事:简直是让两个家族的脸面蒙羞!

  但是当事人一直都没有出现。玛丽去世以后,克洛克一改平日的习惯,变得深居浅出。往昔的朋友们约他出去打猎、看戏,他都一概回绝,闭门不见。人们都说他是因为玛丽之死而伤心过度,可能过不了几天就要追随爱人而死了。

  他白天几乎不会踏出房门一步,也很少进食,仆人们说他最近愈发削瘦了。他把自己关在不见天日的房间里,所有的门窗都关的严严实实,只要他不摇铃,连最贴身的仆人也不能擅进。克洛克在白日里沉眠,等待夜晚的降临。而当他从睡眠中醒来张开双眼,仿佛有两束细小的鬼火在他眼里点燃。于是黑暗里的一切在他眼前逐渐明晰,他看东西甚至比白天还要清楚。

  他端详着黑夜,仿佛在端详自己的……猎场!

  一个全新的世界在他身边展开,当他纵身穿过无光的小巷,路上的行人只以为是一只飞鸟展翅飞翔。当他踩着屋顶的片瓦、把身子伏低,他的身形就如同一个追命的恶鬼,时刻等待着猎物出现,准备予以致命一击。

  

  有天晚上在剧院里,克洛克的一位朋友声称,好像在伯爵的包厢里看到了他。尽管剧场里灯光昏暗,可他苍白的脸色在黑夜里也挺挺显眼。那天晚上戏剧的主演是一位当时风头正盛的女伶,也是克洛克最喜欢的女歌手之一,因此他来看演出——尽管上流社会风传他沉浸于丧失爱人的悲痛里——倒也不算奇怪。

  朋友本来打算等歌剧散场,邀请伯爵乘坐自己的马车一起离开,但一直没有等到,好像克洛克从来没在包厢里现过身一样。他也只好认为可能是自己认错了人——说不定是伯爵把自己的包厢借给别人了——独自离开了歌剧院。

  那晚之后,歌剧院的当红女伶被人发现惨死家中。

  

  鲜血的味道令他迷醉,克洛克已不记得自己尝过多少。

  

  某天黄昏,一个漂亮的白裙女人走在大街上。她拿着小扇停停走走,经过一家还没关门的酒铺的时候,还进去买了两瓶酒。天色渐晚,点灯人挑着夜灯来到街上。女人的脚步越走越急,像是赶着要回家。

  天彻底黑了下来。在拐向一条小路的时候,她胆战心惊地左右看了看。周围一个人也没有,可是她还是得往前走。

  “唉,早知道不该逛到这么晚的,主人这下肯定要骂我了!”女人嘴里嘟嘟囔囔,不停地小声说些什么,仿佛在给自己壮胆。

  “小姐,您没听人说,最近几天走夜路很危险的吗?”一个声音忽然从她身后传来,带着贵族式礼貌的关切:“况且还是您这样漂亮的姑娘?”

  “是啊,可那也没办法啊,谁叫我们……”女人说着转过了头,想看看是谁在跟自己打招呼……恰好对上一双闪着荧绿微光的眼睛!

  “……”女人怔怔地望着他,好似一时间惊得说不出话来。

  与此同时,刚刚出声的优雅高贵的贵族男子已经扑了上来,獠牙毕现!

  克洛克咬上了女人的脖子,但这一次出乎他意料的是,没有甘美的血液涌入喉间,他所咬到的竟像是一具死去多年的……尸体!

  然后他感到脖子一凉。

  “谁叫我们……只有晚上才能出来呢……”女人像是还没回过神来,呆呆地补上了这后半句话。

  女人转过头来,面无表情地朝他笑笑,眼里的绿色荧光分外渗人。

  克洛克悚然一惊!

  不知道什么时候,她手里的小扇已经不见,取而代之的是一柄精巧贵重的匕首,冰冷的刀锋正抵在他的喉间。克洛克低头看了看,只觉那个嵌着红宝石的刀柄看起来无比熟悉。

  “你是那个怪物?”克洛克反手握住女人的纤纤细腕:“那天晚上,就是你吸了我的血,把我变成这个样子?”他的语气森然而危险。

  “喂,你有没有搞错啊!”女怪物声音空灵,仿佛来自极遥远的所在,偏偏听起来还有几分呆萌。她抓起几绺散落在肩上的黑发,说:“你没看见这是什么?”

  “……”克洛克一时间没明白这算是什么暗号,迟疑着回答:“头……头发?”

  “对啊,那天咬你的人有头发么?”女人颇有优越感地说:“我们老板明明是个秃子!”

  “……”这句话来的太突然,克洛克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接。

  “走吧,我们的主人邀请你去见他!”女人收回了匕首,一手提着装酒的篮子,一手拉着克洛克继续往小巷子深处走。她虽然嘴里说的是邀请,但是强势到一点拒绝的余地都不留。

  “你们的主人是谁?”克洛克依旧冷静无比。这种临危不惧的镇定曾无数次救过他的命,他相信自己既然能从那个怪物的手里逃走一次,就能逃走第二次。

  况且他也一直想要再次见到那个怪物……然后为自己和玛丽报仇!

  

  “穿刺公”、“叛教者”、“弗拉德三世”、“嗜血之王”……在后世的恐怖故事里,德古拉获得了很多个称号。写小说的人在给他起那些狂拽酷炫的外号之前,根本不会过问他自己的意见。他一向只是以德古拉古堡主人的身份自居,仿佛自己只是一个普通的落魄贵族。

  可克洛克知道不是的。

  此刻他就站在这个怪物面前。那个诱使自己前来的女妖正从篮子里拿出刚买的酒,往两个杯子里各斟了一些,又把嵌有红宝石的匕首放到桌子上,然后就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,看起来非常有教养。

  克洛克难以自制地注意到,面前这个人并不像女妖说的那样是个秃子。

  他只是发际线后退得有些夸张。

  他的身材高大瘦削,脸色惨白,眼神里透露出些微的阴沉。但除此之外,德古拉表现出来的样子并不如他记忆里那般狰狞可怕。当然也有可能是是因为,现在克洛克已经沦为了他嗜血的同类,因此他对德古拉的印象也就大大改观了。

  克洛克首先打破了宁静。

  “你把我引到这儿来,是想做什么?”

  “也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。”面前的人沉静地说。他把酒杯举到鼻子底下,细细地嗅着酒香,却没有要把另一杯酒递给克洛克的意思:“只是想见见你,顺便在离开之前替这座无辜的城市铲除一个祸害。”

  “哦,你把我当做祸害?”克洛克被气得差点笑出声来。

  “难道不是吗?你难道没听过这段时间的流言吗?城市里出了一个杀人吸血的怪物,每到晚上便出来趁夜行凶,最近一个月已经有不少年轻貌美的女孩命丧他手!”德古拉讥诮地看向克洛克。

  “这种形容说的难道不正是你自己?不正是你把我变成这个样子?变成一个和你一样的怪物?”克洛克的语气里含着隐隐的愤怒和仇恨。

  “喔,你说这话难道良心不会痛吗?最近死的那些人难道都是我杀的?”

  “就算不是,那他们也是因你而死!”克洛克大声道。

  “你怪我把你变成了吸血鬼?”德古拉上次听到了什么荒唐至极的言论,不由得嘲讽:“醒醒!是你自己求生欲过强,咬破我的手,以至于喝到了吸血鬼的血。是你自己把自己变成怪物的!”

  “明明自己也是个丧心病狂的杀人者,你有什么立场来问我的罪?”德古拉冷笑一声,毫不留情地揭穿克洛克的自欺欺人。

  克洛克脸色苍白:“若没有你,便没有之后的一切。我不会变成怪物,玛丽也不会死,杀人者自始至终,只有你一个而已!”

  “如果你愿意欺骗自己,那你就这样相信吧。”

  德古拉无所谓地笑了笑,表现得对他的话毫不在意。

  “主人,墓穴挖好了。”一个女妖悄无声息地走过来,朝德古拉行礼。

  克洛克心头一跳:“你要杀我?”

  “干的漂亮,待会儿你们负责把他的尸体丢进去。”德古拉夸奖道。转而又朝克洛克说:“我不是说了吗,要在临走前替这座城市除掉一个祸害,你是没听见还是这么快就忘了?”

  克洛克低低地笑了起来。

  “我现在跟你是同一种生物了,你以为你还能对付普通人那样,轻易就能把我杀死?”

  “唉,像对付普通人那样轻松倒不至于。”德古拉无奈地叹了口气:“不过你这样的,我这几天杀过的没有二十个也有十来个,都已经手熟啦。”

  克洛克的脸色猛地一变:“怎么可能?这座城市……哪来那么多怪物?难道都是跟随着你来的?”

  德古拉摇了摇头,怜悯地看着他:“你不会什么都不知道吧?”

  看着克洛克一脸的戒备和茫然,德古拉同情地笑了笑。

  “果然是个傻瓜……你根本不清楚你与我之间有什么样的差距!”

  “如果我想杀你的话,你以为自己会有半点还手之力吗?你从我的血液里获得了更强的繁衍能力,被你咬过的人不需要接受吸血鬼的血液,就能够转化成新的吸血鬼。如果我留你在世上,照你这样毫无节制地杀下去,迟早会引起教廷的注意,到时候不过是自取灭亡而已!”

  “这么强的繁殖能力,这个男人一看就是种马,我才不相信他会对自己的爱人忠诚呢!”一旁的白衣女妖小声插嘴。

  “你!”克洛克怒气冲冲。

  “……”德古拉很无奈:“在客人面前这么说话太失礼了,你就不能等他死了以后再说吗?”

  “哦,知道了。”女妖乖巧地回答。

  克洛克:“……”

  “所以……所以那些人呢?被我杀死的人,他们……变成了吸血鬼?”克洛克一时间心绪波动,言语断续:“那玛丽呢?玛丽呢?她也……?”

  “哦,她死啦!”女妖随随便便地说:“她是我们发现的第一个,在狩猎的时候刚好碰到,就顺手把她杀了。”

  “你们——”克洛克怒极。

  “啊你不用担心哦,我们已经找到她的墓穴,又把她好好埋进去了,你不用担心她会再复活一次啦!”女妖安慰他说。

  “……”克洛克一时语塞。他此刻心乱如麻,不知道自己想要玛丽活过来、重新来到他的身旁,还是更希望她好好地呆在墓地里,最好永远也别看见他现在这个样子。

  “好了,见也见过面了,你还有其他问题要问吗,没有的话我就要动手了。”德古拉催促道。

  “我不明白。”克洛克的声线重新恢复了镇静。他抬头,闪着荧光的双眸冷然对上德古拉:“我不明白,你为什么要杀我。我是你的同类!”

  他本以为自己是寻仇问罪而来。可自从他踏上这里的土地,言语之间他的气势被一分分消磨,再也不复锐利。在这场没有刀剑的打斗中,他已然是落了下风。

  “你以为我需要同类么?”德古拉说。

  “我所做的你不能理解的一切,为的只不过是一个人。在她回到我身边之前,我不需要额外的东西。”说着他又嫌弃地瞥了克洛克一眼:“就算有也不是你这种战五渣的类型。”

  “……”克洛克感觉自己膝盖中了一箭。

  “原来就算是倚靠鲜血活着……你也仍有自己存在的意义么?”他自嘲地笑了笑,像是陷入了回忆,脸上的表情竟显示出了几分凄惨。

  “那么你活着又是为了什么呢?”德古拉把玩起桌子上的匕首,玩味地说:“活着只是为了活着么?那还不如在你把吸血者变成一个族群之前,就先把你的脑袋割下来。”

  他随手把杯中的酒泼在地上,然后重新为自己倒了一杯。

  “听着,如果真刀实枪地来,我未必打得过你,但我一定能从这里逃走。”克洛克冷静地说:“马上就是午夜了,如果我要完全隐匿起来,就算是你,也未必能找得到我。”

  德古拉歪了歪脑袋,示意他继续说下去。

  “但是如果你愿意,我可以跟你一起离开这里。我不会再轻易地制造后裔,如果你察觉到我有任何异心,也可以选择将我当场格杀。”

  他不知道自己继续留在这座城市里,还有何意义。他已经彻彻底底地变成了一个杀人的魔鬼,他永远也不能忘记,他挚爱的女人是死在自己的手里。他只不过想要活下去,却把自己变成了如今这般模样。他想要挽留住生命,可它们却如同流沙纷纷从指间流走。到最后他的手里,什么也不剩下。

  “跟我回去?不行!我那里住着三位冰清玉洁美丽可爱的女孩子,如果你在我那儿,会对她们名声有损的!”德古拉拒绝得干脆利落。

  “……”克洛克无言。“我可以给自己寻找落脚处……还可以承担你们接下来旅行的费用。”

  此言一出,一旁的女妖眼睛立马亮了起来。

  “主人……”她略有点儿不好意思地说:“……人家想要买新裙子啦~”

  “没错,我们也想……”两道幽幽的女声不知从什么地方应和而起:“还有新靴子和亮晶晶的小耳环,出发前您明明都已经答应啦~”

  “咳,没看见我在跟客人聊天么,不要随随便便打断别人的话!”德古拉难堪地板起了脸。

  克洛克仍在等待着他的答复。

  德古拉在屋子里踱了两步,像是在考虑克洛克建议的可行性。他又缓步走回到桌前,拿起了那柄小巧的匕首。

  克洛克不动声色地眯起了眼睛,浑身肌肉绷紧,有如一只蓄势待发的豹子。

  下一个瞬间!德古拉箭步上前,携带着雷霆之势,腕底力有千钧,闪电般格开克洛克的双臂!后者只堪堪摆出了防御的姿势,双臂就一阵剧痛。鬼魅般的打击让他膝弯一软,不由自主地单膝跪在了地上。随即他颈间一凉,等再回过神时,德古拉手中的匕首尖端已经抵在了他的心口!

  背后,克洛克冷汗涔涔而下。

  这一刻他终于认清楚了现状,沉默了几秒之后,他沉沉地说:

  “好吧,那就杀了我!”

  德古拉自顾自地把匕首丢在他的脚下。

  “既然你有那样的想法,那么跟着我们离开也无妨。”他重新端起酒杯,细细品味着飘逸在杯口的香气。“你只需要知道,若我想杀你,你连逃也没有半分机会就是了。”

  顿了顿,他又补充道:“第一次让你从我手中逃走,那只是个意外的失误:我以前从来没有见过主动把自己变成吸血鬼的人。”

  克洛克从容地站起了身来。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尘土,把匕首也捡在了手里。

  “那么好吧!”德古拉拍了拍手,说:“你可能需要时间收拾一些东西,提前在特兰西瓦尼亚置办房产什么的——对,就是我们来的地方——别忘了给我的女孩子们买漂亮小裙子!”

  女妖们不说话,但是留在厅堂里的那个,脸上已经漾起了开心期待的笑容。

  

  

  后续

  

  “你怎么有这么多书啊……”

  “这些衣服也一定要运走么……”

  “化妆品什么的不需要了吧,你可是个男的……行叭……”

  “值钱的东西一定要带上!反正你也不可能再回来了!全部打包带走啦!”

  

 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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